【瓶邪】家

*兩年前舊文,待修改 

*現代AU

 


01、玄關

 

  他覺得自己最近有些反常,但是他說不上來。

  當他開門見到的是多年未見的學長對他說了句收留我,而沒有質疑這傢伙怎麼會知道他的住處,他的反應不是馬上關上門鎖起來,而是短暫的停頓之後將門開的更大說進來吧,他覺得這一切詭異的見鬼了。

  玄關上沒有鞋櫃,也沒有客人用的室內拖……不或許有,只是二叔很少過來他的住處,那雙室內拖早就不知道被他丟到哪個角落去了,所以現在的狀況是,他穿著自己的室內拖,而不請自來的客人赤著腳踏上他的地板,那雙腳跟他記憶中的一樣蒼白,以至於他以為這些年的過去都只是個假象,他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而他也從來沒有為他弔念。

  回過神來,他的學長歪著頭看著他,小小的驚嚇於他竟然可以讀懂那淡漠眼神中的擔憂,他很快地對他笑了一下:「抱歉我有點走神了……你吃過飯沒?應該餓了吧?」將人招呼進客廳,他腦袋亂哄哄的,除了撐起笑臉他發現他什麼都做不到。

  一切像假的一樣,他其實分不太清楚。而他恨透了這樣的自己。

  今天的最後一個念頭只有該去添增一個鞋櫃,而他應該去幫他買雙室內拖,至少他可以擋掉一些記憶裡的畫面。

 

02、客廳

 

  張起靈。他系上大他兩屆的學長,怎麼與他相識的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,他猜大概又是哪個酒肉朋友無聊的聚會,不過他又覺得張起靈不像是會參加那種聚會的人,但是他也想不起來,有關他的記憶早就已經從他的離去淡了不少,反正這也不是太重要。

  他學長住進這個家已經一個禮拜了,一個解釋都沒有,當然這不是說他期待他會從那傢伙身上得到什麼說法,據他對張起靈的認識,一天裡他肯與你說上三句話,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,就連這個禮拜他帶著張起靈出去採買他的生活用品,他也不吭一句,若不是那傢伙與他並肩走著,他差點以為自己是獨自在逛街。

  在小的有點擁擠的客廳裡,張起靈坐在昨天剛送來的新雙人沙發上,讀著一本不知道從哪裡挖來的書,沉靜的氛圍像是與他不同世界的人,而他是個局外者。他端著兩杯咖啡落坐在特意格外加買的單人沙發裡,將一杯咖啡放在他的桌前,自己端起一杯喝了一口,因為苦味而皺起了眉頭,他真的完全不懂怎麼會有人喜歡這種飲品。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

聽著從機器裡傳來的人聲,讓他頓時放鬆了不少,至少讓這個空間顯得不再死寂。他看著主持人用滑稽的話語逗笑了表現過於誇張的來賓,心裡卻沒有同等的笑意。

  「……你什麼時候離開?」他其實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問出口,因為他仍看著電視,也沒有開口說話的跡象,所以他沒什麼把握……不過那個沉浸在書中世界的傢伙倒是把視線放到他身上了,所以他應該有說?

  端起已經冷掉的咖啡,他關掉電視,想去廚房倒掉這該死的錯誤,他一點也不想聽到那傢伙的回答。

 

 

03、廚房

 

  他不會做菜,即使他已經獨自生活了好幾年,他還是沒有學習做菜的打算,會到廚房也只不過是燒燒開水或是將買回來的東西加熱而已,二叔買給他的那些廚具他原封不動,連拆都沒拆過。

  而那個坐在客廳的人會不會做菜,他完全不知道,即使他們曾經同居過幾年,他也不知道。

  所以當他隔天早上起來發現餐桌上有兩份現做的培根太陽蛋,他承認他有些訝異(天知道他去哪裡找到這些食材和那些廚具),看著這明顯討好的行為,他不知道心裡升起的是無奈還是其他什麼,他只知道說了那句話之後他們兩個都不太好受,他嘗試著對著張起靈微笑,卻得到張起靈難得一見的不敢置信的神情。

  發生了什麼?他一頭霧水。

  張起靈很快地就恢復面無表情,示意他坐下吃東西,淺嚐了幾口後他發現味道比他想像的好上許多,忍不住說了句讚美的話,隨後他就得到了張起靈幾不可見的微笑。而從那之後,張起靈做菜的次數變多了,他對此沒有很大的反應,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你別把我的廚房炸了什麼都行,默許了這種近乎賠罪的行為。

  只是當他問了句為什麼要那麼辛勤的做菜的時候,張起靈看著他,用著近乎關懷的語氣說:「你瘦了不少。」

 

04、書房

 

  多年以前,在他還是學生的時候,這裡曾是他和三叔一起聊天的地方,奇怪的是,在所有長輩裡,和他最合拍的三叔總讓他覺得,他不只是三叔的姪子,還是他的朋友,不同於他與父母之間的冷戰狀態,他總是在三叔面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,直到三叔過世之前,這裡一直都是他的歡樂之地。

  他沒有使用這裡的習慣,並不是說他不愛書,而是當他一個人待在這裡,某些回憶的片段就會一一浮現,他承受不住也不願想起,他寧願把書搬進自己的臥室也不想再書房裡多待半分。他讓張起靈住進這裡,因為他家並沒有客房,而自己也沒有打算跟他同床共枕的打算,所以他買了簡易床墊讓他睡在這裡,而不是外面的沙發,至少可以不用無時無刻都看的到他(但他發現這其實沒什麼用)。

  張起靈總是待在他隨時可以看到的位置,他沒有問為什麼,就像他沒有問他當初為什麼離開。

  他覺得他沒有再次踏進這裡的勇氣,不只是因為三叔的的關係,張起靈住在這裡也是一大原因之一,不過他覺得更大的原因應該是,多年前的午後他曾和張起靈兩個人一起在這裡度過,那時候的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那段寧靜會間接扼殺了他們兩個的未來,所以他把張起靈留在這裡,其實只是想暗示他,那些時光已經回不去了。

 

  晚些時候二叔來訪,他讓張起靈在書房待著,卻沒有企圖掩飾他正在與某個人同居的事情,對此二叔也只是揚揚眉沒有多問什麼,當他泡好了茶端給二叔,接下茶的二叔只是淡淡地說:「小邪,今年回家過年吧,你爹跟你娘都很想你,你好多年沒有回家了。」

  他挑眉:「二叔你這趟來只是為了說這個?」對此他有點不以為然,甚至有點興意闌珊。

  「不,我是來確認上次給你的建案的進度。」二叔又喝了口茶:「我只是來傳話的,但我說的是真話,他們倆老真的很想你,尤其是你娘常常與我嘮叨不知道你在外頭過得好不好,有沒有吃飯。」

  他確實已經很久沒有看過父母,不可否認他心底其實很想念家裡,但是上次大吵的記憶還很鮮明,他真的沒有把握能夠平靜的面對他們。

 

05、浴室

 

  他喜歡泡澡,但與其說他享受其過程,不如說他常常在裡頭發呆,也有好幾次不小心睡著而被冷醒的經驗,不過就張起靈搬過來之後,這種事情就大幅減少了-但不是沒有。記得他上次不小心睡著之後,浴室門板猛烈的撞擊聲讓他驚醒過來,連忙對外面的張起靈大喊我沒事,便快速的擦乾身體穿上衣服(噢他真的快冷死了)走出浴室,不意外地看見張起靈站在門外,但是有些意外他臉上有點慌張的表情,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看見張起靈臉上除了面攤以外的表情,這一個月以來,張起靈的表情可說是前所未有的多,但他怎麼樣都習慣不了。

  「……嘿,對不起,我沒事,我只是不小心又泡澡泡到睡著了。」他略為苦笑著說:「看來我好像嚇到你了。」聞言張起靈再次把他從頭到腳都看了一次,確認他真的沒事,才舒開了皺起了眉頭。

  他不是第一次覺得張起靈是真的在乎他,但是每一次他都寧願那是最後一次,即使這樣的想法有點悲觀,他還是不希望把這件事看得有多重要,這是一個他小小的防衛機制,不要再有期待,對他比較好。

 

  上次二叔離開前,破天荒地摸摸了他的頭,有點感慨的說:「說真的,小邪,我一點都不在意你喜歡什麼樣的人,我也不是挺在意吳家會不會絕後。」二叔難得露出了微笑:「你現在看起來健康了不少,我想我或許該感謝書房裡的那個人?」不得不說他有些窘迫,二叔又接著說下去:「小邪,只要你快樂,沒有什麼不可以的。」這句話留在了他的腦海裡,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話,只是當他目送著二叔的背影,一股難以言喻的辛酸湧起。

 

 

06、陽台

 

  當他發現陽台上多了幾個盆栽,他承認他有點驚訝,倒不是說他討厭什麼的,相反的,他很喜歡園藝之類的東西,但是他總是沒有心思去照顧這些花花草草,然後它們會在他的陽台枯死。

  「呃……陽台上那些是你買來的?」問完後他覺得他在說廢話,不是他還有誰。

  張起靈淡漠的點點頭:「不喜歡?」然後皺眉。

  「不、不,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我沒有不喜歡啦只是我以為你……唉我到底在說什麼?」他大大的嘆了一口氣:「我是想說,你喜歡就好,種種花花草草一直都是你的興趣不是嗎?」這傢伙還是園藝系的不是嗎,雖然他一開始還不敢相信張起靈這種個性的人會喜歡照顧那些植物,直到後來他更了解這個人之後,有了不一樣的賞識……。

  他克制自己別陷入回憶的旋渦,提起勇氣直視著他以前很喜歡現在卻有點害怕的直率目光,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,這很令人恐懼,張開口,努力的擠出聲音:「張起靈……我們需要談談。」

  張起靈幾乎是立刻點頭了,那模樣更像是一直在等這句話。

  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,這早在一個月前就該進行的談話,他到現在才有勇氣提出,責備著內心的軟弱,強壓下令人不適的心跳:「因為我不知道你是這麼想的,所以我先說我的……」他注視著他些花草,像是這樣做就可以忽視一道注視著他的目光:「我沒有告訴過你,三年前的時候我因為你的關係拒絕了我父親要介紹給我的女孩子,那時候我快要畢業了,我父親總是嘮叨希望我趕快娶媳婦……我當時太生氣也太衝動了,他怎麼可以不先徵求我的同意就答應了人家,我告訴他我們的事情……想當然爾他大發雷霆,我跟他爭吵不休,最後他把我趕出家,三叔看不下去跟我父親吵了起來……結果是我跟三叔一起被趕出家,可悲的叔姪倆。」他忍不住乾笑了兩聲:「我沒跟你說是怕你會不自在,我承認我太小心翼翼了……結果你知道的,我在畢業典禮之後就沒有再看過你了,起初我以為你失蹤了,畢竟連手機都打不通直到那個號碼成了空號,我才知道你走了,甚至不知道你是生是死,但是那時候我就像死了,像個空殼住進三叔安排給我的屋子,直到三叔和我發生意外……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院裡,握著我的手的人是二叔,難得的二叔的眼眶是紅的……我當時還想難不成天要下紅雨了二叔就告訴我三叔的噩耗,我真的寧願那個時候就死去,至少不用承擔兩個我如此鍾愛的人離我而去。」他沒有哭,不知道是不是眼淚已乾。「最後我告訴自己,日子總要繼續過下去,二叔常常會介紹工作給我,所以也不用擔心沒有飯吃,就這樣我每天努力工作,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麼久……直到你出現,我才意識到你已經離開了這麼久,我的愛情已經死了這麼久。」他疲憊不已,將臉埋入手掌。

  你到底,還希望我為你做什麼呢?他說不出口,也問不出口。

 

 

07、臥室

 

  他生病了。

  很有可能是在陽台吹風太久了緣故,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非常無奈,昨天晚上他鼓起勇氣講了那麼多話,結果張起靈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,他不禁感到生氣,就在陽台待得久了點,當他轉過身看到張起靈還在時,其實有點驚訝,不過他馬上就被煩躁感取代,越過他回到房間,不發一語。

  撐起身子拿取放在床頭櫃的手機,撥了通電話給工作室裡的王盟很快地解釋今天請病假,就草草的掛了,在同時規律的敲門聲響起,張起靈的聲音從門後傳來:「吳邪?」

  他轉頭看牆上的時間,已經快要九點,對於這個八點就要上班的人來說,這確實少見,對著門板說了聲我沒事之後,一陣頭暈讓他感到不適,照理說他應該起床找一下不知在何處的溫度計,礙於長久的疲勞以及生病,他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,放棄的倒回枕頭上,沒多久又昏沉沉的睡去,再次醒來時已經過了中午。

  雖然頭還是很暈,他強迫自己起身去喝一點水或是吃點東西,當他走到廚房時發現餐桌上有一碗煮得很爛的魚肉粥,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準備的,不知道該說他表現得太明顯還是張起靈很敏銳,一邊喝著一化就開的粥,心裡卻有些不安,他沒有見到張起靈,哪裡都沒有。

  吃完之後,他不抱期待的找著不知在哪裡的溫度計,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,最後他回到了臥室,重新躺在床上,卻睡不下,心裡忐忑不安,張起靈不知道跑去哪裡了,但是一定不在家裡,這不是說他有限制他的行動之類的,但是這一個月以來他離開他的身邊這麼久,這還是第一次。

  

  他離開了。

 

  生病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考方向,有種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悲傷的情感從胸口湧出,他無法好好整理,繼續想下去也只會越來越悲觀而已,張起靈終於要結束這段關係,而他終於可以從這場感情裡脫身……他克制不了自己的淚水留下,最後消失在枕頭裡,喃喃的對自己說,終於。

  事後他想那大概是生病衍生出來的軟弱,亦或是他真的很想挽回,他播了張起靈的電話,毫不意外的轉入語音信箱,他平靜的留話,這是給自己最後的底線。

  「張起靈……如果,你回來的話。」他的眼睛被水霧遮蔽,看不清天花板,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表現的悲傷,不想讓張起靈感覺到任何負擔或是罪惡感之類的,他像平常一樣,像從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一樣,輕聲地說。

  「你要跟我一起回家過年。」

 

  只是他的留言沒有收到回音,他再也不確定會不會收到了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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